人之悲情、冤屈、憤懣、仇恨、抑鬱——甚至包括被扭曲的愛, 都有紓放的管道, 或借助時間與意志化此情為彼情, 將咆哮的激流化為涓涓細流;或將其深藏起來, 讓她成為沉落在湖水中的一塊石頭;或讓她升騰為一縷縷清風, 消失於杳渺的宇宙盡頭。 惟獨對父母的思念, 是一種不變的情懷, 是一種與生命同在的永恆。
踽踽而行時, 好像父母就在身邊, 為我驅趕孤獨;遇到險阻時,
父母像是約定好了, 在同一年, 以相同方式給生命畫上了句號——他們都是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猝然長逝的, 他們生前都希望如此。 對於二老來說算是如願以償了, 但對於我來說, 則過於殘酷了, 使我在遭受第一次打擊之後沒有足夠的時間恢復平靜, 以承接再次襲來的悲痛。 我的意志力面臨巨大的挑戰。 當時完全不知如何驅趕悲傷,
父母走後的最初一段時間, 我幾乎夜夜與他們在夢中相聚。 在夢中, 我把對他們的思念演繹成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故事。 有悲劇的, 有喜劇的, 也有荒誕不經的鬧劇——與日常生活一般無二。 只是, 進入夢境的, 多是他們夕陽的身影與暮年的辰光。 在夢中, 他們總是扮演藹然長者的角色, 或是在我被歹人窮追不捨時挺身而出, 或是在我迷了路, 茫然不知所措時為我指點迷津。 那時, 偶爾無夢便悵然若失。
父母遂爾溘逝, 使得我遇事向父母稟報的積習 然中斷, 我不知所措, 像斷了線的風箏, 隨風飄蕩。 然而, 惶惶然中, 我還是下意識地去找父母訴說。 悵望天涯, 盡訴心聲, 不知父母是否在側耳傾聽述往事, 思來者, 我滔滔不絕, 忘乎所以, 不知不覺就真的癡癡地陷入了往日的語境之中。 回到現實中來的時候, 惆悵與無奈, 茫然與失望, 交織在一起裹挾著我, 讓我感到透不過氣。 個中滋味, 非以言道者可矣。
我思念父母。 這思念中往往夾雜著一種莫名的追悔:追悔沒有于父母健在時給他們以更多的關心與照料;追悔自己沒有放下手中的事情,
父母活著時, 我的欲壑難填, 像普希金童話中的老太婆, 得到一樣東西之後, 立即開始期盼另一樣東西, 從不知足。 忙忙碌碌, 整日被禁錮在名韁利繩之中, 難以自拔。 自從父母駕鶴西去之後, 我突然覺得失去了最珍貴的財富, 餘下的東西索然寡味,
父母活著的時候, 都是普通人。 現在, 他們雙雙成為了我心中的神——慈愛之神。 在神面前, 我澄澈無塵的愛、至死不渝的思念與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 定能感動蒼天。 蒼天定能助我驅逐頭腦中的空虛, 使眇忽的生命有所攬系, 使易染的心靈得到洗滌。 我相信, 蒼天不會把我與父母阻隔起來, 我將與父母一起, 游心于千秋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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