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我9歲。 一天， 母親有事要到鎮上去， 留下哥哥、姐姐和我在家。 她離開後， 我便趁機跑進她的臥室， 在梳粧檯裡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
靠上面的那個櫃子裡， 有一件質地輕柔的漂亮衣服， 在它的下面， 我發現了一個木質的小珠寶盒， 其中有無比美妙而珍貴的東西——親愛的姨媽贈送給母親的紅玉石戒指， 我外祖母留下的珍珠耳環， 還有母親自己的漂亮結婚飾帶。
我好奇而又激動地把它們都穿戴起來， 腦海中頓時充滿了絢爛美麗的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母親一樣嫵媚動人， 渴望某一天也能真正擁有這些東西。
然而， 我發現在那層粉紅色的襯布下面， 似乎還藏有什麼東西。 我好奇地掀起它：那是一塊白色的瓷盤碎片。
為什麼母親要珍藏這樣一塊已破損的東西？我端詳著它泛出的微微淡光， 百思不得其解。
幾個月後的一天傍晚， 鄰居瑪格麗特敲門， 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便叫她進去。 可她一看餐桌便說：“哦！今晚您家有客人吧！我改日再來。 ”
“不用， 您請進來吧！”母親趕忙說， “我們沒有客人。 ”
“可您餐桌上的盤子都這麼漂亮， ”瑪格麗特說， “我從不相信孩子們會好好愛惜它們。 ”
母親笑了：“今天， 我們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您總是把最好的菜肴和盤子留給客人， 為什麼自己家就不能也享受一番呢？”
“可這些盤子都這麼完美無缺！”瑪格麗特說。
“哦。 ”母親說， “我覺得那些被孩子們不小心損壞的盤子自有它們的紀念價值， 甚至遠遠超過了它的使用價值。 ”她接著補充道， “並且， 每一個盤子的缺口和裂痕也都有一個十分動人的故事。 ”
說著， 母親便從碗碟櫃中取出一個裂痕斑斑的盤子。 “這個盤子是我們從醫院抱回馬克那天摔壞的。 ”她說， “那是一個寒冷的狂風怒吼的下午， 裘蒂剛 6 歲， 還不能自理， 她打碎了這個盤子並把碎片扔到了水槽中。
“最初我很生氣， 但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 我告誡自己：決不能因為摔壞了一個盤子就破壞我們新添孩子的歡樂氣氛。 再說， 用膠水把它重新粘合起來也會成為一個永久的紀念， 給以後的生活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
瑪格麗特有點茫然。
接著， 母親又從碗碟櫃中取出另一個盤子， 指著它說：“看見邊上這個小缺口了嗎？這是發生在我17歲時的一個故事。 ”
她沉浸在對往事的幸福回憶之中， 聲音也格外柔和：“那年秋季， 我的哥哥們翻曬乾草需要幫忙， 他們雇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 他身材魁梧， 一頭淡黃色卷髮， 胳膊又粗又壯， 嘴角總掛著一絲十分誘人的微笑。 初次相見， 我便有點迷上他了。
“我的哥哥們也很喜歡他， 晚飯時邀他一同入座。 聽到大哥說讓他坐在我身邊， 我又緊張又激動， 簡直不知所措。
也許意識到面對的是自己的小女兒和一位鄰居吧， 母親的臉突然紅了， 並且講得也快了起來。 “當時， 他遞過盤子讓我幫忙， 但我當時太緊張了，
“那美麗的聲音就成了你曾試圖忘掉的永久性記憶。 ”瑪格麗特開玩笑道。
“不， 不是那樣， ”母親糾正說， “當那個小夥子要離開時， 他走近我， 握住我的手， 並把那個有缺口的盤子放入我的手中。 他什麼也沒說， 只是誘人地微笑著。 ”
“一年後， 我便和他舉行了婚禮。 直到今天， 每當我看見這個盤子時， 就會回想起我和他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
看到我正在注視著她， 母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然後， 她又十分小心地把那個盤子放了回去——放到了其它盤子的後面， 那個只屬於它的位置……
我一直忘不了那個有缺口的盤子。 於是， 我又一次闖進母親的臥室， 打開那個木質的小珠寶盒子， 取出那塊白色的碎片。
我仔細端詳著它。 然後跑進廚房， 站在凳子上取出了那個有缺口的盤子。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 母親一直精心珍藏的這塊碎片正是她認識我父親那天碰壞的那個盤子的一部分。
現在， 回想起當時的心情， 該是多麼可貴啊。 我又小心地把那碎片放回了珠寶盒裡。
從這塊盤子碎片開始的愛情故事已延伸了 54 年。 最近， 我的一個姐姐詢問母親， 有朝一日那個紅寶石戒指是否會屬於她， 而另一個姐姐則打算繼承外祖母的那套珍珠耳環。
而我則最喜歡母親那件最珍貴的紀念品， 那件凝結著不尋常的愛情故事的紀念品——那塊瓷盤碎片。 (水雲間 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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