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的珍珠

我的爸媽迎來了３０年婚慶大喜。 按照某種說法， ３０年為“珍珠婚”。 的確珠圓玉潤——看上去， 他們的健美姿態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他們有幾個共同的朋友；最重要的他們仍相互調侃。
我常想， 依大勢所趨， 他們尚有機會、有能力婚外戀或離婚。 所以， ３０年的婚姻也不見得是個保險栓。 但我爸媽絕對彼此忠誠——這也許並不是他們所力求的， 只是慣性使然；或者叫做與生俱來的素質。
我媽是個冷美人兒。 她的纖纖玉手在體罰我的時候， 爆發力極強。 小時候， 我就是被她的獨裁教育逼坐在寫字臺前。 我媽身為老師桃李滿天下， 她怎麼能容忍自己的果子不飽滿豐碩相比之下， 我爸長了個笑模樣， 且早早地謝了頂， 通體的快樂特徵。 他善烹飪， 妙手爭春， 卻枉為工程師——他不會幹男人們所普遍擅長的維修、安裝之類的小活計， 一涉及到這方面， 他的十根手指頭之間好像突然長了蹼。
這大約是我媽絲毫不崇拜我爸的原因之一。 記憶中， 如果我媽偶爾去了朋友同事家， 回來以後一定拉著臉——她又發現別人的丈夫搞了家庭小發明在那些沒有任何現代家用電器的年月， 自製的節日彩燈和收音機的組合是多麼五彩繽紛啊而發明者——別人的丈夫也因此令人炫目。 但我媽從未睹物思情， 她絲毫不多情善感， 以至於我經常懷疑她所有的情愫都跑到我身上來折磨我。 她是通過介紹認識我爸的， 原本不同意， 可來到我爸家那海邊的大房子一看——從沒見過如此寬敞的鑲花玻璃窗就動搖了百分之五十。 其餘的百分之五十歸功於我爸的戰略方針和我姥姥說了一句關鍵的話：這個人耳朵大， 上身長， 肯定會對老婆好的。
不被崇拜並不意味著不被體貼。 我爸那一流的服裝鞋帽算是看得見的證據。 但我媽的神情語言缺乏溫柔， 讓人誤以為這是她嫁得很委屈的表像。
照理， 委屈的是我爸才對。 我媽３０年來煮過幾次麵條屈指可數， 蛋炒飯都炒不好的人更別說炒菜了。 但她的工作業績， 她對我們潛質的科學開發， 以及因為不顯年紀而在人前掙來的體面， 令我爸十分滿意， 從而忘記了所有的“悔不該當初”。
我媽在婚後３０年學會了醃醬菜。 蘿蔔、胡蘿蔔、地環、黃瓜和蓮藕……幾乎一切清脆的菜蔬都被她投進大料中， 真絕了令人刮目相看。 她裝了一瓶又一瓶送人， 不負眾望。
我爸在他的小女兒嫁人後， 終於可以光著膀子喝酒， 喝得渾身發紅；看足球時手舞足蹈， 大發言論。 總算家裡多了個男人， 我爸再也不用像從前面對著三個女人， 愛得很辛苦。
爸媽在我的問題上也達成了共識。 他們說：別太挑剔了， 早點結婚， 趁我們現在還能幫你照顧一下孩子。
通常是這樣， 退休後他們６點起床一起去晨練， ８點鐘提著副食品和水果一起回家。 有時他們滿臉堆笑， 有時他們橫眉冷對——在每天空氣最好的兩個小時裡他們所發生的行為， 決定著他們一天的心情。

（以上內容僅授權家庭醫生線上獨家使用， 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