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母親回家後， 一輩子剛強的母親變得沉默。 身體不能行動使她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照顧。 我想給母親請一個護工的念頭掠過腦海， 但隨即又被我打消了。 我感覺自己太自私了。 想起小時候， 天生體質虛弱的我一場病接著一場病， 夜裡咳嗽得厲害時， 母親成夜抱著我不睡。 現在， 我為什麼就不能親自侍奉母親呢？誰照顧都不如自己的孩子照顧，
每日下了班， 我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趕， 接替父親。 母親在看到我進門的一瞬， 眼睛總會一亮， 她是欣喜的吧。 我給母親用熱水洗臉、洗腳、擦身、餵飯、接溺， 還專門跟一位老中醫學習按摩技術， 每晚回家後給母親按摩半小時。 慢慢地， 母親由一開始的沉默到很享受我的按摩， 還配合地做一些抓黃豆的簡單動作。
養病的漫長日子， 母親吃得愈來愈少， 每餐只吃一點點飯。 我以為是因為這場病， 母親心情抑鬱導致的， 所以吃什麼都沒有胃口。 我便儘量多買一些母親平時愛吃的零食、乾果回來。 母親總是搖搖頭， 說她現在吃不下那麼多了， 消化不動了， 讓我不要再亂花錢。
有一次， 我抱著她去浴室洗澡。 她口齒不清地一邊比畫一邊問我：“媽媽是不是輕了？”我說：“是啊， 輕了好多！”“那就好！這樣你抱著我也省勁兒了。 ”
我才醒悟母親吃那麼少， 是因為她不想我抱她的時候太費勁兒。 到了這個境地， 母親心裡還在不停地為別人著想。 我禁不住責備母親：“媽媽， 您操勞了一輩子， 多想想自己吧。 喜歡吃什麼就說， 我去買回來， 不要節食。 只有身體強壯起來， 您才能康復得快啊！”
母親這才比先前吃得多了些， 但是， 每次把母親抱在懷裡， 我仍感到她愈來愈輕， 愈來愈瘦削。 原先中等身材、體態豐腴的她， 現在大部分時間臥床， 精神大不如前。
有時， 她靠在我懷裡， 手會攬緊我手臂， 眼睛微眯， 神態安詳地一邊聽我說話，
我不敢驚動她， 我抱著她， 坐在她睡了一輩子的木床上。 我小時候， 她也是這樣抱著我的吧， 怕驚擾了我的夢， 怕我用大聲啼哭來表達不滿……幾十年的光陰過去， 我們互換了角色， 相似的心境， 都是與愛有關的。
我懷抱著母親， 心情難以言表。 她的皮膚完全鬆弛了， 皺紋很多， 每天都有新的白髮冒出來， 不多的黑髮也日漸變成灰黃色。 尤其這半年的時間， 她好似一夜蒼老， 明顯的老態令我常常不能置信， 她是前些年那個尚充滿激情與活力的母親。
常常， 睡醒一覺的母親， 突然發現我用固定不變的姿勢抱著她， 都會很心疼地比畫著說：“孩子， 媽媽拖累你了。 ”我按住了媽媽的手：“媽媽， 千萬別這麼說， 你這麼說我會難受的。 讓我多抱一抱你吧， 多抱一抱你， 我心裡才會減輕一些疼痛與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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