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道辦事處供職,
又是辦公室主任,
每天在單位值班守點的時間自然要比別人多很多。
因此,
我見到或接觸到的來街道辦事處辦事的人員,
也遠比其他街道幹部所見到或接觸到的多許多倍。
在每天來辦事的人流中,
有上級領導,
有下級來人,
有辦流動人口計劃生育證的打工仔打工妹,
有領結婚證的新人,
有領最低生活保障金的下崗職工……真正是五湖四海,
三教九流;人上一百,
各形各色。
在這股人流中,
有時也夾雜著來辦理離婚手續的夫婦。
領離婚證的人之中,
大多是默不作聲的,
極少數是有說有笑的,
我們街道辦事處設有婚姻管理所, 專門辦理結婚手續和離婚手續, 發結婚證或離婚證。
到街道辦事處來辦理離婚手續的人和事, 我見得多了, 但真正能讓我用心去感受的卻並不多。 因為見別人離婚的事例見得多, 久而久之, 也就見怪不怪, 習以為常了。 人們的婚姻觀念早已改變, 合則聚, 不合則散。 離婚既不草率也不是鐵板難破。 再說, 我畢竟只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沒有離婚當事人的那些憤怒、憂愁和煩惱。
也許有人會責怪我這樣做是不關心他人痛癢。 事實上, 別人離婚的事, 旁人是不便參與攪和的。 我也無力對他們進行和好的調解。 我還是保持冷靜的旁觀者姿態較為妥當。
真正讓我對別人離婚深有感受的是今天。
上午, 我接到一個老鄉朋友的電話, 她說她要離婚。 離婚的前期準備, 包括夫妻間的財產處置、子女撫養等都已有協議, 有關的證明、證件也已準備齊全, 現在只等正式辦理離婚手續。 她打電話給我的意思, 一是詢問離婚的費用是多少, 能否儘量少花錢。
“鴛鴦勸攏禍勸開”, 我在電話裡勸她能不能不離婚, 她說早就過不下去了, 雙方都要離。
說實在話, 此時我仍然只是站在局外看他們離婚。 此事對於我來說, 依然無任何的感受。
半小時後, 我的老鄉朋友來到街道辦事處, 也帶來了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腿有點瘸, 人才也一般。 一看到這情景, 我心裡就咯噔了一下:難怪她要離婚!
我的這位老鄉朋友, 雖已步入中年, 但仍亭亭玉立, 風韻猶存。 在同齡的城市女性中, 她還算是個長相佼佼者。 她配她的丈夫, 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比喻,
我將他倆領到婚姻管理所, 就站在旁邊看他倆辦理離婚手續。
我看他們填寫的有關表格的內容是:房產歸男方所有, 女方不要任何財產。 女方也不負擔男方經商所欠的債務。 14歲的獨生女兒由女方撫養, 並由女方承擔一切撫育女兒的費用。 男方不負擔女兒的任何費用。 看來這整個協議是讓利男方的, 女方除了帶走女兒以外, 其他什麼財產她都沒有要。
我那老鄉朋友的女兒已經是青春少女了。 少女的媽媽為女兒為家庭操勞了這麼多年, 青春早已轉移到了女兒的身上, 少女的媽媽又哪裡還有什麼青春可言呢?
細細一想, 我的老鄉在這樣的家境下折騰了15年, 耗盡了全部的青春, 如今她卻要爭自由奔自由。
在辦理協議離婚手續的整個過程中, 這對昔日的夫妻, 只在簽字時有過一兩句的對話, 其場面和氣氛十分壓抑。 壓抑得連我都有些受不了。 婚管所裡的空氣仿佛稀薄而又凝固, 有些令人窒息。 若不是礙于老鄉情面, 我真想逃離婚管所, 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我的這位老鄉朋友與她丈夫的戶口本來就一直不在一起, 此前他們各自擁有一個自己的戶口名簿。 辦完離婚手續, 老鄉朋友將她已離婚丈夫的多餘的1寸免冠照片, 小心翼翼地塞進已離婚丈夫的戶口名簿的塑膠皮裡, 又將已離婚丈夫的戶口名簿等證件輕輕地放在他的隨身背包裡。 收拾東西的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動作輕柔,節奏緩慢。
她完全可以只收拾自己的東西,而不必去收拾已與她離婚的丈夫的東西,但她沒有這樣做。她似乎在盡最後一次的妻子本分與職責。他倆畢竟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往兩人間的多少恩恩怨怨,多少磕磕碰碰,此時都一筆勾銷,只當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我這位老鄉默默而緩緩地收拾已離婚丈夫的照片及證件的一幕,就連我看了也感到一陣心酸。若不是我有意識地嚴防死守,我的眼淚早就決堤而出了。
此時,老鄉朋友的背正對著我。我看不清她的臉,不知她此時此刻是悵然若失,是噙滿淚花,還是頗感高興。從她收拾東西的動作及背影分析,我斷定她是不可能高興的。也許她該流的眼淚早已流幹了,現在剩下的只是麻木。
離婚以後,我這位老鄉朋友的路如何再走下去,下半輩子的歸宿又在哪裡?對於她來說,離婚之後是變得輕鬆了還是變得更加沉重了?她能重新找到幸福嗎?我也不知道當初他倆結婚之時是否曾經有過幸福的時光。這些我不便問她,免得更加觸到她的痛處。
辦完手續,拿到離婚證之後,我的老鄉朋友竟然招呼都未與我打一聲,就又陪著她剛離了婚的丈夫——現在該稱前夫的人,一起默默地緩緩地向辦公大院外走去……
現在,無論是從法律角度還是從人情世故來說,她都完全可以撇下走不快的前夫,獨自一人快速離去,正好就地分道揚鑣。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她要陪前夫最後一程。此情此景,令我也心碎,心酸。
我沒有在心裡責怪她不辭而別的失禮,反而對她更加同情,更加諒解,更加理解。我猜想,她不與我打招呼告別,自有她的不便與苦衷。也許是她覺得尷尬,想儘快逃離這個令人壓抑的場合;也許是她怕管不住自己的表情,怕當眾流淚失態;也許她此時正百感交集思緒萬千,早把與我這個老鄉打招呼告別的芝麻小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的老鄉朋友今天特意穿著樸素而又冷色調的服裝。不知她的這身打扮算不算是她內心世界的一種流露。不知此時我老鄉的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是感到終於脫離了苦海,還是……
我的心裡,此時卻充滿了莫名的惆悵。我的老鄉朋友離了婚,卻攪得我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都心情沮喪,還不時地唉聲歎氣,為我老鄉朋友的逝去的歲月、逝去的青春而深深地惋惜。好好的一朵嬌豔欲滴的鮮花,就這麼給折騰得凋謝了!雖然還沒有“零落成泥碾作塵”,卻早已不是“只有香如故”了。多麼可惜,多麼浪費資源呵!
我的腦海中久久存留著老鄉朋友那張美麗而又憂傷的臉,印下了她陪她剛離婚的丈夫默默而又緩慢地走出我們辦公大院的淒涼的背影……這幾個鏡頭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在心裡默默地祝福我的那位老鄉朋友:過去了的歲月就讓它過去,下半生的路請走好。假如你過得比以前好,請你捎個信給我;假如你仍然命運不濟,你最好不要告訴我,免得我心裡更加惆悵——我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麼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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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東西的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動作輕柔,節奏緩慢。她完全可以只收拾自己的東西,而不必去收拾已與她離婚的丈夫的東西,但她沒有這樣做。她似乎在盡最後一次的妻子本分與職責。他倆畢竟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往兩人間的多少恩恩怨怨,多少磕磕碰碰,此時都一筆勾銷,只當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我這位老鄉默默而緩緩地收拾已離婚丈夫的照片及證件的一幕,就連我看了也感到一陣心酸。若不是我有意識地嚴防死守,我的眼淚早就決堤而出了。
此時,老鄉朋友的背正對著我。我看不清她的臉,不知她此時此刻是悵然若失,是噙滿淚花,還是頗感高興。從她收拾東西的動作及背影分析,我斷定她是不可能高興的。也許她該流的眼淚早已流幹了,現在剩下的只是麻木。
離婚以後,我這位老鄉朋友的路如何再走下去,下半輩子的歸宿又在哪裡?對於她來說,離婚之後是變得輕鬆了還是變得更加沉重了?她能重新找到幸福嗎?我也不知道當初他倆結婚之時是否曾經有過幸福的時光。這些我不便問她,免得更加觸到她的痛處。
辦完手續,拿到離婚證之後,我的老鄉朋友竟然招呼都未與我打一聲,就又陪著她剛離了婚的丈夫——現在該稱前夫的人,一起默默地緩緩地向辦公大院外走去……
現在,無論是從法律角度還是從人情世故來說,她都完全可以撇下走不快的前夫,獨自一人快速離去,正好就地分道揚鑣。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她要陪前夫最後一程。此情此景,令我也心碎,心酸。
我沒有在心裡責怪她不辭而別的失禮,反而對她更加同情,更加諒解,更加理解。我猜想,她不與我打招呼告別,自有她的不便與苦衷。也許是她覺得尷尬,想儘快逃離這個令人壓抑的場合;也許是她怕管不住自己的表情,怕當眾流淚失態;也許她此時正百感交集思緒萬千,早把與我這個老鄉打招呼告別的芝麻小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的老鄉朋友今天特意穿著樸素而又冷色調的服裝。不知她的這身打扮算不算是她內心世界的一種流露。不知此時我老鄉的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是感到終於脫離了苦海,還是……
我的心裡,此時卻充滿了莫名的惆悵。我的老鄉朋友離了婚,卻攪得我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都心情沮喪,還不時地唉聲歎氣,為我老鄉朋友的逝去的歲月、逝去的青春而深深地惋惜。好好的一朵嬌豔欲滴的鮮花,就這麼給折騰得凋謝了!雖然還沒有“零落成泥碾作塵”,卻早已不是“只有香如故”了。多麼可惜,多麼浪費資源呵!
我的腦海中久久存留著老鄉朋友那張美麗而又憂傷的臉,印下了她陪她剛離婚的丈夫默默而又緩慢地走出我們辦公大院的淒涼的背影……這幾個鏡頭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在心裡默默地祝福我的那位老鄉朋友:過去了的歲月就讓它過去,下半生的路請走好。假如你過得比以前好,請你捎個信給我;假如你仍然命運不濟,你最好不要告訴我,免得我心裡更加惆悵——我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麼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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