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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小紙片

從小到大, 他是母親的驕傲。 從上小學起, 他每年捧回一張獎狀。 這時候, 母親常年被勞累折磨的臉上, 會難得地露出一笑。 她用粗糙的手, 一遍遍摸著獎狀上他的名字, 眼裡有淚花閃動。
高中畢業後, 他不但順利考上大學, 還得了個全縣第一名。 那段時間, 他家裡熱鬧極了。 親戚朋友都來祝賀, 連平日裡嚴肅的村長, 也背著手來走一趟。 母親樂得合不攏嘴。 可一天夜裡, 他聽見母親輕輕地歎息。 他知道, 母親在為他的學費發愁。
第二天, 他將幾年來所有的書本收拾起來, 整整裝了三麻袋。 他要送到廢品站去賣錢。
母親看著大麻袋, 用手不舍地摩挲。 她說:書本上, 有我娃寫的字哩。 他忍不住笑了, 說:您想看我寫的字, 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會經常寫信的。
他其實並沒有經常寫信。 母親鬥大的字不識一個, 每次來信, 還要請別人念。 大學生活新鮮有趣, 與母親的生活相差很遠, 說與她聽, 她未必能懂。 況且, 他忙碌得很, 一邊學習, 一邊打工, 他儘量少給家裡增添負擔。
大學畢業後, 他在省城找到一份工作。 然後, 戀愛, 結婚。 那年年底, 他得了一大筆獎學金。 他給家裡寄回一些, 並在匯款單上留言:裝部電話吧。
電話裝好, 母親第一個打給他。 母親扯著嗓子喊:娃呀, 家裡都好, 你不用惦記。 他說:您說話的聲音, 北山上也聽得見呢。 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也笑,
說:以後我會經常給您打電話的。
他其實並沒有經常打電話。 白天, 他是忙碌的, 稍有閒暇, 撥家裡的號碼, 電話總是沒有人接。 父母正在山裡幹活呢。 晚上他也忙。 他在酒桌上陪領導, 陪朋友。 那天, 他陪客戶吃飯。 席間, 他幽默活躍, 說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一桌子人笑聲朗朗。 母親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 他對著電話問:媽, 您有事?依然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母親扯著嗓子喊:娃, 你說的啥?媽不懂。 他有些尷尬, 問:您有事?這回母親聽懂了, 說:也沒啥事, 家裡的豬下仔了。 他不好意思地對客戶笑笑, 匆匆收了電話。 從那以後, 母親也很少打電話來。
母親再次打電話來, 是在他出了亂子之後。 他因為表現出色, 職位一路攀升。 正當春風得意之際,
有人舉報他私挪公款。 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 是兩年前的一張報銷單。 那天, 他將書架上所有的書搬下來, 一本一本翻找。 老鼠一樣蟄進抽屜裡, 一個角落也不放過, 可還是找不到那張報銷單。 他滿頭大汗, 心煩意亂。 母親的電話在這時候打進來。 他皺皺眉頭, 不接。 電話卻仿佛較了勁, 響個不停。 這幾天, 母親的眼皮跳個不停, 生怕兒子出事。 電話越不接, 母親越拼命地撥號。 他只好把電話給妻。 妻說:媽, 您有事?母親舒出一口氣, 說:沒啥事, 你們都好吧?母親的口氣讓妻落了淚, 她說:不好呢, 他被人舉報, 正在找一張單子。 說完又覺得不妥, 只好補充:也沒啥事, 等單子找到了, 再給您打電話。 遂扣了電話。 他瞪一眼妻, 將手機關了。
晚上,
他倒在床上, 順手開了手機。 他的心裡沮喪極了。 報銷單找不到, 不但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而且還會有牢獄之災。
電話鈴聲在他開機的一瞬響起。 又是母親的號碼。 他鼻子一酸, 接通電話。 母親焦急的聲音傳來:娃呀, 媽這裡有一張單子, 不知是不是你找的那個。 他蹭地坐直身子, 問:您怎麼會有我的單子?母親說:你忘了, 兩年前你回家過春節。 你一邊跟媽說話, 一邊整理錢夾子, 把一些不要的紙片扔了。 媽收拾了一張, 夾在書裡。
他和妻連夜坐上火車, 趕回老家。 母親的紙片, 正是他要的。 紙片平平整整, 連一絲折皺都沒有。 妻抱住母親, 喜極而泣。 他的嗓子也哽咽著, 心裡, 卻有諸多疑惑。 他隱約記得當時他扔掉許多紙片, 有一些是超市的購物小票。
母親鬥大的字不識一個, 怎麼專知道收藏起這一張呢?他問母親。 母親捋一下耳邊的白髮, 搖搖頭, 說:媽不知道哪張有用, 媽只是看見這一張上面, 有你寫的名字。 媽實在想你的時候, 就拿出來, 看看我娃寫的字。
他愣住。 繼而, 抱緊母親, 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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